喝鸡血结拜为异性兄弟。后来政府成立公社,禁止民间私自买卖活动,本就不事稼穑的张宙,加之也没多少田地,在感受了几天朝不保夕的滋味后,就拖家带口来投奔把兄。其时剑之晶刚建村没多久,正是地广人稀百废待兴之时,生产队长马宗就代表村部对他们热烈欢迎了。没几年,张宙去世,留下一对孤儿寡母。老的重病缠身,小的缺吃少喝,马宗就一手托两家,艰难地把张欢扶拉扯大。张欢母亲由村里照顾去看守打谷场,张欢虽说只是半大小子,但割麦扬场一点也不比成年人差,就是有一点不好,手脚比较毛燥,两天不惹事心里就不舒坦。
“朝正哥”在孔武有力的朝正面前,张欢礼数不缺。
“张欢啊,干什么去呢?”张欢算是半吃半住在马宗家,所以朝正也认识。
“马凤让我把这本书拿给你。”张欢说着把手里的《红楼梦》递给朝正。
“哦。她送我的啊?”朝正接过书,不解地问。一般人家不会有这种书,朝正心想大概是马桂想送给他又不好意思,就让马凤拿来。而马凤少年心性,又指使起张欢。他很奇怪马桂为什么送本小说给他。虽然他以前喜欢读读小说看看报,偶尔也会写上一两段壮着胆子往报社投,但那纯粹是闲着没事干。现在他忙于和孔方兄争强斗胜,哪有时间在这方面浪费青春。
“她就让我拿给你的。”张欢说完这句转身走了。
李朝正先来到供销社仓库,装模作样地里外晃了两圈。仓库门大敞着,里面堆着成山样的化肥。靠着库门摆放着一张黑漆桌子,一个穿着黑色卡奇布的年轻人心不在焉地坐着。间或有两个人从外面走进来问什么,他听也不听,一概挥手不知道。李朝正等别人都走了,靠上前,递上一根牡丹烟。年轻人刚还余光乱散的眼神马上收拢了,他一蹦而起,双手接过香烟,放在鼻边闻了一下,刚聚好神的眼睛紧紧闭了一下,一副深埋的陶醉表情。他闻了闻,把香烟放在嘴里干吸几下过把瘾,就取出来夹在耳朵后面。
“师傅,您有什么事?”年轻人礼貌地很。
“谁是管化肥的?想批点尿素,不知道什么样的票能购买。”一根香烟就能换来尊重,李朝正拼命掩盖着不屑。
“我管的。哦,主任管的,主任是我爸。”年轻人回答完又觉得不全面忙补充了一下。
“那要什么票才能供应啊”李朝正装作一无所知。
“乡政府、村委会开的票证啊。”年轻人难有的耐心。
“这开票太麻烦,农村人急着用怎么办呢”李朝正摆出一副把年轻人当大爷的表情。
“偶尔,偶尔……”年轻人双眼直直地盯着李朝正的上衣口袋,那里是一包刚开封的牡丹烟。
“偶尔什么?”李朝正还在装疯卖傻。
“这个,这个,要什么票啊”年轻人一看李朝正如此不明就里,自己就急了“只要钱货对得上号,谁管这个票不票的。你要几吨?”
“我……”李朝正没想到在供销社仓库里,一个年轻人就能终止凭票供应的大锅饭政策,他一时回不过神。
“您要几吨?”年轻人生怕牡丹花儿谢了。
“先要一吨,试试效果。好的话,再买。”李朝正说完就把怀里的牡丹烟掏出来丢给了主任的公子,“下午,最迟明天上午,我就来拉化肥。”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李朝正心情异常愉悦地来到晶都公安局。没费多大周折,李朝正就找到了同年战友诸兰瑞。诸兰瑞比李朝正年长些,当了三年兵就因年龄问题而转业在家乡的公安系统。他在单位辛苦这么多年,熬资历排座位好不容易要升职了,又因为一批资格更老的干部刚解放,就只能再接受几年磨炼,继续做着他的资深民警。诸兰瑞参军时就比面黄肌瘦的李朝正还要营养不良,十几年下来居然还在糟蹋粮食,瘦高瘦高的身材和他的职位一样,死活不给点荤腥。
战友相见,自然要找个酒馆推杯换盏一番。李朝正心有余悸地回忆过去,脸上有着劫后余生的满足,诸兰瑞诉说在单位被排挤孤立,每次吃饭喝酒时总有酒逢千杯知己少的感慨。唏嘘哀叹完后,李朝正把回家后的受挫情形再次复述了一遍。诸兰瑞听了,脸上马上有了心领神会的表情,他笑骂一句:“你小子还和我拐弯抹角扭捏了起来。”李朝正讪笑着说:“没有,没有。”“哥哥我虽然上有老下有小,后面还一个老婆没完没了,不过私房钱多少还是有一点的。你结婚,我全力支持。”诸兰瑞的军人豪气一发冲天“还不够,我再找几个老战友帮你凑凑。”
“你误会了,误会了”李朝正见战友曲解了他的意思,忙不再扭捏了“我找老哥是想让你帮我借一辆自行车。”
“自行车?”诸警察迟疑了一下,一顿声说“行。”
酒已到位,饭已满腹,李朝正抢着去结帐,又被诸警官给骂了一顿。诸兰瑞付完钱,李朝正搂着他的肩膀嘻皮笑脸地说了一句“为人民服务啊。”
诸兰瑞领着李朝正穿过一条长街,来到百货大楼。李朝正不解地问“来这里做什么?”“找我七叔。”诸兰瑞回答。说话间,他们从后门绕进大院,来到楼梯拐角处一间简陋的办公室。一位老大爷手里捧着本厚厚的书正津津有味地读着。
“七叔”诸兰瑞叫了一声。
那老人听见有人喊,慌里慌张地要把书往抽屉里放,一看来人是侄子,就松了口气,埋怨着:“不老实上班,跑我这里做什么?”
“七叔,我借辆自行车骑骑。”诸兰瑞道。七叔是百货大楼的老职工,掌管内部的几辆自行车。
“骑吧,骑吧,放那老是不给这个用,不给那个用,早晚放坏了。”七叔抱怨起领导。
“七叔,是我用,要用一段时间了。”李朝正上前解释道,七叔朝他看了看。
“这是我战友李朝正。”诸兰瑞向七叔解释着。
“用吧,多久都行,只要别骑坏了,反正都放这好几年了。”七叔很慷慨。
“我要用一两个月呢。我租吧,出了事也好解释?”朝正建议。
“租啥,去骑吧”侄子的朋友,七叔也当侄子看。
“就是,让你骑你就骑呗。”诸兰瑞也责怪起朝正了。
双方你来我往地僵持了一会,见七叔要生气,朝正才扮个鬼脸笑嘻嘻地去骑车。
(八)
李朝正借好了自行车,当天下午就骑着一路往北而去山东。
快到山东时,李朝正看见前面不远处的苏鲁地界有一个临时的关卡,几个民兵晃着红袖标对过往拖货拉物的车辆挨个盘查。马路边上一些化肥横七竖八地堆放着,白色的袋子在秋日温和的阳光下依旧那么刺眼。朝正感叹,好的营生惦记的人就是多。他停下自行车想了想,又猛地一蹬,硬着头皮向前骑去。到了哨卡前,民兵们看他瘦人薄车,问也没问就放他过去了。他们只对马车、拖拉机感兴趣。朝正过了哨卡有一段距离转过头来看一看,红袖标们仍在大车小机上窜上窜下忙得不亦乐乎。朝正佐证了民兵们只管拖货拉物的车辆,对他这个轻车简从,一看就没多少油水的人,根本是懒得搭理。
进入山东,李朝正一路走走问问,没多久就找到了矮个山东人——吕敦文——的村庄,吕家村,一个同样淳朴的地方,绿柳掩映、白杨挺立,草房茅屋若隐若现,鸡鸭牛羊随处可见。
吕敦文没想到李朝正真地能找了来,激动地又是握手又是敬茶,不知如何是好。朝正见吕敦文对自己如此热情,来前的顾虑也打消了一半。茶过话到,李朝正问“吕兄,你们这还缺化肥不?”吕敦文在家里显得随意地多,灰布褂子敞开着,露出红色衬衫上的一个“8”字
“怎能不缺呢?种下去的秋菜一颗颗团在地里,像未足月的娃娃。”听到李朝正意味明显的问话,吕敦文好像已习以为常,他理了下乱蓬的头发,额头指甲大的说不出是老人斑还是股记的暗块一闪,就习惯性地敷衍了一句。
李朝正有些失望,张着嘴不知是否还要向下接着说。
“你能搞到化肥?能运到我们这面不?”吕敦文意识到了自己的冷淡,忙亡羊补牢起来。卖一袋化肥能挡一个月的工资,为此挖空心思的人不少。他们或是在卡车上覆盖被子装做服装厂的外服人员,或是在拖拉机上面堆满粮食假装是食品统筹机构。然而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在恪尽职守的检查人员眼中,这些殚精竭虑的伪装只不过是过家家般的小儿科。所以这些初级走私人员没有不物财两失的。他们丢了化肥赔了本钱不说,还要再往外掏些罚款,并且担惊受怕这等丑事传到单位或公社去被开除或审讯。
李朝正了解了自己受怠慢的原因,嘿嘿一笑。他把凳子往前挪了挪,附耳告诉老吕:可以一袋袋地运。老吕眼睛一亮,旋即又灭了“你说的一袋一袋,不是放在褂子衣兜口袋吧?”老吕知道那些红袖标受罚款刺激地一个个如狼似虎般,别说是袋子了,就是手心里捧一把盐,他们也要围你转上三圈,恨不得当做化肥按粒给你记数定罪。
“不一定非要正面进攻,可以迂回包抄。”李朝正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军事术语。
“你的意思是不走主路?”老吕也豁然开朗起来,往大腿上一拍:“对啊,我怎么没有想到。”
真理与悖论,只不过隔着一层窗户纸,捅开了谁都敞亮,虽然谁也无法将他们再分清。
吕会计大喜,当即与朝正商定了具体的行动路线、接应地点等。朝正又提醒道,他快到地点之前,会远远地学一声布谷鸟叫,如果安全的话,老吕就点上两根卷烟,他看见两个烟头闪烁就会前来,若是只看见一个烟头,他转身就回,若是什么都看不见,他就先等一个钟头再看情况而定。
吕会计不解地问,为什么安全的情况下,点两根烟头,不安全了才点一根?
不安全了就代表你身边有人盘问,你点两根的话,人家不怀疑?若是来人也抽烟的话,人数为双,你就也点上一根,凑成单,如果人数为单,你就啥也不用管。
老吕听了深以为然,他不禁问道,“大兄弟,以前是做什么营生的?”朝正笑而不语。
为了验证老吕是否真的需要一吨多化肥,李朝正借着天色尚早不方便回去的理由,让老吕带他到菜园里转一转。老吕刚好无事,就带着他在村里菜园溜达了起来。
“看,那个是没有肥料,强行种下去的”李朝正顺着老吕手指的方向,看到一片菜园里趴满了像蛤蟆一样的菜团,本该舒展水嫩的菜叶干巴灰燥着像含羞草受到了调戏一般,一颗颗塌肩缩背地蜷得厉害。
“那一片还没来得及种。再不种的话,今冬明春又有人家要挨饿了。”老吕指着一块空地,叹了口气,那眼神跟着暗淡了。山东的土地已经包产到户,农民的生产积极性也得到了空前提高。但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只有种子没有肥料的蔬菜长得费力。吕敦文身为村干部对此自然愁闷十分。虽然李朝正的出现给他带来了些许希望,但在化肥未到之前,老吕总感觉像画个饼骗小孩。
朝正看着成片成片啥也没种的土地,心里感到前所未有的踏实。天很快黑了下来,李朝正徒步从哨卡两侧走了几遍,摸清了地形,就返回吕家村推上自行车。临别时分,吕会计盛情挽留李朝正吃完晚饭再走,李朝正想着无功不受禄,就说完事后再庆祝。李朝正骑上自行车,大摇大摆地从哨卡穿过,向家的方向蹬了起来。
把整个过程梳理清楚,又细细谋划了可能出现的情况后,李朝正第二天就从主任公子那运了二十袋化肥放到七叔那存放。李朝正堆好化肥后,又好说歹说地让七叔收下一晚一元的自行车租金。
当晚,李朝正在城里小吃摊上花了五毛钱买了两个大面卷,就着免费的白开水吃得肚溜腹圆,然后趁着朦胧的月色,驮着一袋化肥上路了。
骑了两个小时左右,李朝正隐隐看见路的尽头有几盏灯火,他知道那是废寝忘食等着罚款的民兵们。他捏下闸停下自行车跳了下来,往马路两侧看了看选准一个方向,推着自行车就折了下去。路侧两边都是沙质土地,沟坎成行,上面长满了花生。
在月亮吝啬的映照之下,墨绿色的花生茎叶,密密的、实实的,夹杂着清雅嫩黄的小花,向西面八方舒缓慢徐的延伸,一眼望不到边际。一阵饱含着槐花沁香的秋风吹过,墨绿色的茎叶有节奏的前后晃动起来,于是绵绵不绝的叶浪就伴着哗哗的摆动声层层推向了远方。
李朝正推着自行车,顺着花生地头往西走了约有一百米,就拐进花生行距之间的地沟,直直地向北。天气干旱了好久,地沟之间的沙质土地疏松干脆,人走在上面咯吱咯吱的声音与周围低鸣不已的虫鸣交相呼应。
二十分钟后,李朝正觉得进入山东地界已然好久,就停住脚步。他一手掌着自行车斜靠在身上,另一只手伸出姆指、食指,分开弯曲成环放进嘴里,“布谷”一声长啸。啸声过后没过多长时间,李朝正就看见西北方向有两个红点在上下飞舞,脸上一抹微笑就在黑暗中绽开。这时他才发觉脊背上都是汗,凉凉的。
朝正推好自行车继续向北又走过一条长长的花生沟,直到面前出现一条两步宽的河渠。渠沿渠床长满了膝盖深的茅草,渠底间或残存的水洼,映射着广寒月宫羞赧的光芒。沿着河渠边沿向西几分钟后,田间主路的模糊路形呈现在眼前,李朝正看见右首路的北端不远处,一个同样推车的人影。那人显然也看见了他,两根卷烟上下挥舞几圈,就合而为一地时亮时弱。
“朝正”“老吕”两人在鲁南的乡间小路上热情地握起了手。
闲话少叙,李朝正解开自行车后座的绳索,把化肥搬到老吕的自行车上。老吕也从怀里掏出一把钱,就着月光和烟火的明亮点了起来。站在边上的李朝正见了,忙从口袋里掏出部队配发的手电筒。吕会计点了六张递给朝正,朝正看也没看,接过来揣进裤子口袋里,就帮着老吕把化肥绑紧。
两人又把接应地点确定到了不远处的一棵两人抱的大柳树下,就握手告辞。李朝正沿着原路,穿地沟过河沿回到了江苏境内。主路上,一辆大卡车迎面而过,卷起的风吹得李朝正的褂子飒飒作响时,他才感到浑身上下又水浇式的全是汗。这么一来一回,五个小时过去了,李朝正肌肠辘辘地又在夜市上买了两只大面卷。
月亮已躲进大地怀抱,只留下梢尾来不及隐藏,散发着的漫妙光辉掩饰不住它的疲乏。李朝正把自行车还给七叔后,吹着口哨一路轻松地走回了村。
“谁?”走到自家巷子时,李朝正看见马宗家的山墙上两个人影相互倚靠。
“朝正,哥,是我,我们。”马凤的声音柔若月光地传来。
“朝正哥,我是张欢。”另一个人回答。
“是你们啊,这大半夜不睡觉你们干什么呢?”朝正走近几步看得清楚了。
“朝正哥,那,东西收到了吗?”马凤的声音小地有一股酸涩,仿佛红晕满脸的不适。
“我昨早给你的,收到了吧?”张欢追问。
“收到了……”“你看我不骗你吧?”张欢不待朝正说完,忙接上口邀功式的。
“收到了,快回家去吧。”朝正笑了笑,张欢看似人高马大,其实还是小孩子的心思。
“那,朝正哥,我回去了。”马凤的语气里掩藏不住有一丝失望,不过朝正的心情正好,没往深里面想。看什么书的乐趣能赶上为洞房花烛奋斗的高兴呢?
“回去吧。”说完这话,朝正就先抬步走了。
马凤和张欢却没有直接回家,他们往屋后走去。马凤在前走得迟迟疑疑,张欢在后跟得有些兴奋又有些紧张。
“阿凤”张欢像女孩子一样,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温柔。
“嗯”马凤的声音更小,传到张欢的耳朵里像是幻觉。
“就在,这吗?”张欢的嘴巴干裂难受,他见马凤不走了,也在身后一米远处停下了脚步。
“就一下?”马凤鼓了鼓勇气。
“好,就一下。”张欢爽快得很。
马凤让张欢转递给朝正的不是《红楼梦》,而是一双绣着鸳鸯的花鞋垫——晶都情侣的定情物。马凤对成熟稳重的朝正暗生情愫,渐懂人事的张欢又对马凤好感有加,于是张欢自私了。
其实,马凤对张欢并非全无感觉,但那感觉是亲人般的感觉,最好的感觉。而最好的感觉就是没有感觉。青梅竹马的熟络,却带不来爱情的轻叩心扉。女孩子在向往成熟的同时,会全然无视身边有个暗恋的稚嫩。情到深处是自虐,爱到深处是残忍。她没有任何心机,也没有任何掩饰地,让深爱自己的人把少女初开的情怀传递给另一个自己深爱的人。
张欢答应了。爱情是伟大的,女孩一厢情愿地将甘为自己赴汤蹈火的痴情引为了知己,而男孩则心如刀绞地把由爱而生的关照度化为对女孩的奉献。答是答应了,然而当面之时,他微笑着脸庞说小事一桩,转身的那一诧那,他的泪水流过鼻尖安慰自己美好怎不历尽坎坷。爱情无疑又是自私的。他在成全他人的伟大和幸福个人的本能中,最终坚定了选择了后者。变爱中的女孩是傻子,恋爱中的男孩是天才。他很容易地就为本能找到了内外都无比光鲜的包装,用一本朦胧的爱情小说替换直抒胸襟的爱情信物。若是对方有意,一点朦胧无损女孩的深情;若是对方无意,两句直白可免却青春的疼痛。
那个黎明,他带着悲壮完成了她给的甜蜜任务,这个深夜,他忍耐凄凉陪伴她验证自己的心伤。他主动地帮衬,暗里的搅和,只为惬意地公开。爱情啊,有时它和成熟无关,有时它和主动也无关,它只取决于狡黠,只听命于努力。当成熟一无所知,当少女耽于羞涩,少男的心花就会怒放在子夜。
男人不坏女人不爱,与生俱来的天性教导男孩迈出了第一步。
爱情发生在糊涂之时,成功全靠趁胜追击,他毫不犹豫地提出了第二步:送完定情之物,一吻才可偿清。女孩咬着牙答应了。无视爱情带来的爱情伤害,憧憬爱情才会有所牺牲。男孩已悲壮地疼痛过,女孩也该勇敢地面对。
吻,对她而言,那不是吻,只是一个价码。若不是男孩,她不会有所托更不会有价码。只因是男孩,两小无猜,亲一下,只亲一下而已。她如此想。表面上,她知道是为了内心疯长的爱情枝蔓,能够早日结出粉色的果实,内心里她觉察不出好奇的渐次成长,让爱情在暗恋中茁壮。
亲一下,只亲一下!
他,虽非所爱的人,却亦是不讨厌的人。
来吧,亲一下,只亲一下!
她有勇气去接受,却没有力气去站立。靠在选定的墙角边,她微微闭上了眼,浑身无力地大义凛然。
他努力去争取,却怯场于当时。抓着她的两只肩头,他舔了一下嘴唇,意乱情迷在睫毛上轻颤。
怎么还没有来?爱情的枝蔓在内心渐小渐微,无措的烫热在脸庞郁郁成堆。她苦,苦不能催促。
该怎么开始?奉献的钟情在内心若有若现,迷茫的勇敢在面颊上东突西撞。他恼,恼不敢向前。
有多久?时间流淌过心田,能感觉到青春的肆倦。有多远?眼前少男的脸,为何没有了莽歉,多了份不舍的恬然?女孩偷偷睁开了眼。
在哪里?分秒催逼的勇气,不要嘲笑怯懦在爱的面前。怎么办?她娇嫩的嘴唇,为何有着致命的诱感,却让我寸步不前?男孩傻傻地僵持了躯干。
来吧,我的大男孩!她在他的怯懦面前,明白自己的责任,就是鼓励他向前。她轻轻地拥住了他,引导着他勇敢。
救命,万能的晶神!他知道她在笑他的迟疑,想起自己的职责,就是努力努力向前。他抓着她的肩,靠近前生今世的呼唤。
啊!这是已来到的初恋?它笨拙地学着起步,焦急等待着自如。
啊!这就是爱的初吻?它不肯褪去青涩,忘却了岁月的顺延。
当心终于碰撞在了一起,她的灵台一下澄明到没有知感,更没有了重量,像漫山玫瑰无边的花蕊,在轻风的吹浮下乘着春天和煦的阳光洒满了人生大地。他的意识一下具体到细节,毫末到分明,像苍苍蒹葭的硬杆嫩叶,在和煦的招唤下随着春风的问候充满了富裕挺拔。
啊!青春,这就是青春!在心与爱之间徜徉徘徊的青春。
第二天当满院的牵牛花正沐浴在晶莹的晨露中时,李朝正已来到了村部。他先拿起大扫帚把院子内外扫了一遍,又提着水桶把拖拉机冲洗干净。李朝正的殷勤让随后赶来的正副支书疑惑不已。王国军百思不得其解之下,就把这归咎为走南闯北的李朝正到底识时务,他大张旗鼓地向自己表示了臣服。整个一天,李朝正都手不停、腿不歇地跑前跑后。他在部队里,表面上是养尊处优提鸟逗狗了几年,其实手上的工夫一刻也没有耽搁,所以尽管昨日长途奔袭了半晚,今天又辛勤耕作一天,他私毫也感觉不到疲倦。
傍晚时分,李朝正陪着曹伟把拖拉机开回了村部,就往外走去。王国军喊住他,说要请他吃饭。看着李朝正这么勤快地表现,王国军愈发为以前的横眉竖眼感到不好意思了,又觉得李朝正毕竟是个人才,以后村里村外的难缠事还是少不了他的,他就想自己应该像大戏里唱得那样去礼贤下士。李朝正着急着去城里,忙谦恭地表示不敢当不敢当。这又让王国军舒心不已。社员们都半年饥半年饿的,身为一村之主的支书家也好不到哪去,王国军就没有再坚持。
如此一个月,除非天气不好或有急事脱不开身,李朝正每晚都驮着化肥去山东交换。在这一个月内,李朝正白天在村里卖力地表现,晚上则高兴地骑着自行车往返苏鲁,一切都循规蹈矩地按部就班。只有妹妹正华发现了马凤的心事让他手忙脚乱了一下。朝正是聪明人,没多久就明白马凤是什么心思。正华不怪马凤怀春太早,却怨哥哥成熟有魅力。她当时非常生气,坚定地要去告诉马宗,朝正劝说了她半天无效后,只得用一件白底蓝花的上衣断绝了她的念想。正华试穿着花衣,笑得嘴巴像青蛙一样拉到了耳后根,她还自告奋勇地说,大哥有什么话要传带,小妹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最后一晚交接化肥时,吕敦文竟带了好几只端着脸盘的乡亲,这着实吓了李朝正一跳。老吕把化肥解下后竖放在地上,找着封口线,一用力扯断了连线接头,慢慢地抽了出来。老吕把口袋打开,对着那几个乡亲说:“叫你们不要跟着,告诉你们都有,你们就是不听。”那几名乡亲喜滋滋地谁也不说话,闷着头在那分化肥。不一会,一袋肥料就分装到几只脸盘里了。
“你们先回去,我在这还有事。”吕会计假装不快地喝斥着村民。
待那几个人走远后,李朝正抱怨道:“你怎么让那么多人跟来?”
“对不起了,老弟”老吕诚恳地道歉“你的化肥一次运一袋,第二天只够发放几家。我按家里收入劳力排次序,家境差地先发,这几家人生活还过得去,就排在最后。他们开始还能理解我,后来看着人家先种上的秋菜都快能当饭了,就着急了起来。这不,今天从一早上就端着脸盘在我家里等着。吃饭时亲属还来换班。”老吕说着就递给李朝正一根卷烟。李朝正犹豫了一下,伸手接过,就着老吕的烟头点着,也无滋无味地跟着叭嗒起来。
说了几句闲话抽完了烟,老吕又跑向路边田里拔了两把花生,在沟底水洼左右涮摆了一下,洗净了泥土。两人坐在路旁边扒花生边继续着刚才的闲话。再过半个月,花生就可以起摘了。这时节的花生还没有成熟干大到硬实,一个个饱含水分甜丝丝的可口,就连壳也是水嫩芬香地馋人。
“以老弟的见识,应该不止是一个社员这么简单吧?”一个月的接触下来,虽然只有一粼半爪的交谈,但老吕对朝正已是由衷地佩服。
“呵呵,老哥啊,不是和你说过嘛,我当过兵的。”李朝正两手食指姆指各夹着花生的半边,轻轻往两边一扯,翠生生地声音传来,仿佛都能看见生果的汁水四溅。
“就只是个兵?”吕敦文也摘下一只花生,扒开丢进了嘴里。
“我做过领导警卫员,可能跟着领导有样学样了点。”李朝正抓过一把花生,把墨绿色的茎叶翻转过来,寻找根部硕大饱满的果实。
“什么级别的领导?地市级的?”老吕来了兴致,花生也不吃了。
“要大一些。”李朝正“夸吱、夸吱”地吃得正欢。
“省部级的?”老吕的胃口已自动地抬得老高。
“还要大一些。”李朝正也不吃了,眼睛直望向前方。
“还要大……”吕敦文话还没说完,也看向了前方,几束光柱快速地往这移动。
“朝正,不是俺”月亮下,吕敦文感受到李朝正眼中的寒意忙解释道“肯定是那几个笨蛋被你们查哨的人发现了,你快跑。”
李朝正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小人心肠了,眼光柔和了许多“老哥,这一个月时间虽短,但我们也算是肝胆相照了,兄弟怎么会丢下你不管。”李朝正的豪气随着满手花生的馨香翻滚。
“你快走,他们管不到俺,俺是山东的,快走!”吕敦文着急地拖拉起李朝正。
“没事,没事”李朝正见老吕如此仗义,更觉得自己不能独自离开。他们就这样一个叫走,一个要留,正僵持着那几束光柱就到了面前。几个民兵或持枪或荷棒地把李朝正和吕敦文围了个团圆。
“你们干什么的,叫什么名字?”一口熟悉的听起来硬邦邦的江苏乡音。
“俺们在这闲聊,你们干什么的?”老吕软酥着听起来有些别扭的山东话,口气更强硬。
“哦,你是山东老乡啊。那后面的呢?”领头问话的人口气软了许多。
“你大爷我,是江苏的”李朝正料定黑灯瞎火的,就算有事,只要不被他们当场抓住,太阳一出来照样可以死不认帐。
“你妈的”领头人身后一个小伙子边骂边闪上前,他举起手中木棍往李朝正头上打来。与此同时,几把手电全照向了他。李朝正往边上一侧,就见眼前一闪,老吕迎头撞上了木棍“哎哟”一声叫唤了起来。
李朝正怒不可扼,刚要上前,猛听吕敦文大叫了起来“南蛮子打人了,快来人啊,乡亲们快来啊。”吕敦文话音未落,几百米远处刚还沉寂在月光中暗暗的村庄,就接二连三地亮起了灯火,鸡鸣鸭嚷、大小狗叫,一声接着一声,此起彼伏地煞是热闹。紧跟着,就听见有人敲着脸盆喊,“吕会计被人打了,吕会计被人打了。”李朝正猜想那喊叫敲盆的人十有八九就是刚才来取化肥的。
“打南蛮子,打南蛮子。”半分钟不到,村头已是亮光一片,大批的村民汇聚起来,他们或提着马灯,或持着手电,人手铁锨或草钗,齐齐地往这奔来。晚秋时分,说热不热,说冷不冷,村民们多身着短裤单衣睡觉,睡梦里猛听说有村人被打,一个打挺就跳起来,很多人鞋也来不急穿,抄起家伙就冲了出门。
“老乡,对,对不……”领头的红袖标话没说完,就往南跑了起来,李朝正扶着吕敦文,只能干骂着“狗日的,别跑,狗日的,别跑。”
“朝正兄弟,你也跑吧。咱们干的事情,毕竟见不得光”吕敦文一手捂着脑袋,一手推着朝正,很真挚地催促道。李朝正看看渐近的人群,又看看捂着脑袋的吕敦文,踌躇了一会说:“吕大哥,你保重,等事过了,我来看你。”说完,李朝正把自行车往身上一扛,又回身看了眼吕敦文。
“快走,快走”吕敦文使劲地向他摆手。
李朝正沿着旧路一直往南跑去。那几个红袖标民兵往南跑了会全折而向东。本来松软的沙沟地,经过李朝正一个月不辍地践踏,结实地像马路。李朝正像在部队急行军一样,呼吸进出有节,步履张驰有道,不一会就远远地跑开了去。他回头一看,那些马灯手电全围在吕敦文身边。他在心里默默地说了声“兄弟”就扭过头直直地甩开了步。
回到晶都,李朝正还了自行车,强拉着七叔来到车站小饭店,点了几个小菜要了一瓶桃林酒以表示感谢。
这一喝就到了凌晨两点,李朝正打着饱嗝往回赶。刚走过西双湖,他就发现前面有一处红影影的亮光,大约在晶神庙东不远。晚上秋风时起时落的,那亮光却纹丝不动。朝正心中一喜,莫非那地下有水晶?
水晶有压电效应,本身又聚能集焦的,在外部达到一定条件时,会吸附并释放一些自身的能量,在地表周围会形成或红或紫的荧光。这种现像在各国书籍中都有记载,其中有异曲同工之妙也相当出名的是英国马其顿荒原战役的古战场。马其顿荒原战役是英国工业干革命时资产阶级政党与保皇党之间一场决定性的战役。是役后,民主政府在英国得到了确立和加强。战场在一条峡谷中,其时雷雨交加、杀声震天。当战争结束后,人们发现每当电闪雷鸣的天气时,峡谷中就会传来金戈铁马的声音,一如当时的战役现场。
李朝正绷住微笑,蹑手蹑脚走了过去。
(九)
离荧光还有几百米远时,李朝正看见荧光的边上又亮起了一片光芒,就更加高兴了。失之东隅,收之桑榆。这荧光一束未灭,又起一束,应该是水晶族群。李朝正屏气凝声,脚下却私毫不慢。他心道自己倒霉了这么多年,轮也该轮到好运了。
离得越近,那后起的荧光反而越大,并渐渐有了熊熊之势,而且它们边上似乎还有人影晃动。有人抢先一步,看看他们的姿势又不像在挖水晶。难道活见鬼了?想到这,李朝正的酒气全消,脚步却猛然加快。
李朝正和大多数的中国人一样,虽说少不更事时,有这个理想那个信仰的,等岁数一大经历的事情一多,就越来越认同有奶便是娘的千古良训,民以食为天嘛。有了这样的人生观世界观,那信鬼还是信神,都无所谓。如果世上没有鬼,那大家死后万事空,各自化做一堆黄土随风飘散搅乎在一起。如果世上有鬼,那大家死后都为鬼,活着时我都不怕你,死了后我还怕你不成?就算你先登极乐世界一步,若是于我不利,等上个百十来年的,再找你新帐旧帐一起算。没点能耐的鬼啊,你还是早早喝碗孟婆汤该投哪就投哪去吧。朝正谨记人不犯我,我也不犯人,敬鬼神而远之。可是眼前这鬼不守规矩,明知道他一路行来早就人困马乏地不行,还在路上起火扬灰的大大方方挡道,不是没事找事干嘛?
那后起的荧光像一展迎风而张的大旗,抖着抖着,竟然渐渐跋扈成了火团。而那模糊的身影也越来越清晰,衣服须眉毫不避人地嚣张细致了起来。李朝正知道那只能是活生生具体的人而不是玄乎乎虚拟的鬼。谁半夜三更不老实在家睡觉,跑到田间野外来装神弄鬼的吓人。李朝正兜了一个大圈子,绕到他们身后躲在一堆灌木丛后面。李朝正听了一会估摸自己没有被发现,轻轻地把头伸出来一看,真是哭也不是笑也不是。
前面有两个人。一个十四五岁年纪,留着男不男女不女发型,面朝西跪在地上的,是张欢。瘦瘦高高,微驼着背,正一瘸一拐围着张欢转圈的是名号比衣服还多的风
水先生贺半仙。
贺发经历坎坷故事传奇,若是他的一生由哪位著名作家或随便某级政府官员描述一下,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像泰山压顶那般地厚重、史诗起来。他扛过牛王枪、当过馒头兵、做过保长、梁上君子,既是反动派的得力干将,也是汉奸效仿的榜样,还是好吃懒惰人的偶像。这是文革他被打倒时,宣传队白纸黑字贴在村部外墙黑板上的。跟日本鬼子拼命过,和美国鬼子死磕过,还曾干过地下党保护过新四军政委,这是他自己在批斗台上自吹自擂的。不过没说几句,就让王国军喝止了。除此之外,贺发还阴差阳错地做过剑之村解放后第一任支书,这点贺发不说大家都知道,宣传队也避重就轻的不提这茬。因为在审查贺发的履历时,发现找不到贺发说的入党介绍人。这要是再追查下去,当初任命贺发为支书的领导也有失察之责。相对于领导麻痹大意的责任,贺发吭蒙拐骗组织的罪行就可有可无了。贺发被从轻发落。贺发最早的职业还是看相算卦,人称风水先生。前几年,文革刚结束,经济生活还在摸索尝试,思想意识还有些左右不定。贺发就是在承前启后的空档期,重新半明半暗地操起了旧业。
先前让朝正心中一喜,在微风中兀自气定神闲的荧光,是放在地上的一只马灯。灯火如豆,光芒却远射八方。后来让朝正欣喜若狂,初为荧火后成篝火的则是张欢面前燃烧的纸堆。火光跳跃,激情地让人沮丧。本来分辨这点不难,全怪刚才喝了酒。
贺发神神叨叨地每转一圈,就往火堆里丢一沓火纸,那火就如献媚般保持着熊熊的势头。
“风水是人类适应自然的一门科学,笨蛋。”贺半仙不知从哪道听途说来这一句,好不容易逮着个机会,现炒现卖地训斥着张欢。他怕张欢顶嘴,又忙加了一句“小心说话,不要得罪晶神爷爷。”
“小爹,我是遇见鬼了,你怎么讲到阴阳宅了?再说关晶神爷爷什么事啊。”对这种民间学问,张欢并非全无所知,他辩解道,而且对人们绝口不提十几年的晶神爷爷也是十分的不尊重。再神不也没有毛爷爷神啊。
“这个,这个……”贺半仙搜肠刮肚起来“笨蛋,风管人丁水管财,风水鬼神本来就不分家。你给我闭嘴,老实跪着。”贺半仙半真半假地胡诌起来,也不再提晶神了。
“贺大爷,这都几点了,您老还有空在这跳大神啊?”李朝正忍不住从灌木层后面走出来,冷不丁地吓他们一跳。
“啊,是,是朝正,张欢让我给他,叫叫魂,安安心。”贺发回答。这类不久前还被称为“四旧”的东西,在没有被正当光明的平反前,是没几个人敢明目张胆地用行动给它昭雪。尽管大家都知道贺发平时会给人算命测字啥的,但那都是一对一的,就算被抓住也可以翻脸不认帐。今晚被朝正这个第三者撞见了,贺发小心地斟酌着说辞,先把张欢推到前台来以防患于未然。
“朝正哥”张欢不合逻辑地叫了一声。朝正叫贺发大爷,张欢叫贺发小爹,那张欢应该叫朝正小叔才是。不过,张欢叫朝正哥是名正言顺的,叫贺发小爹,则纯粹是以貌取人。贺发须髯飘飘,看起来年高寿长的。贺发是油锅刀山都浸迈过的人,你叫他什么都不会在意。
“招魂?”土生土长的李朝正也见惯了这些民间技能,他边说边往张欢的脸上看去“他碰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
“木匠。”贺发沉声回答。
“还真有这事?”李朝正明明听得很清楚,还条件反射地追问一句。
在李朝正回来前的半年,村支书王国军听从政府号召,要“楼上楼下,电灯电话”。以剑之晶村现在到处都是茅草房,遍地都是土坯屋的情景,“楼上楼下”这个目标有点过于远大。再以公社以上领导干部尚不能人均一部电话来看,想在剑之晶村提前实现现代化通讯也有些不太客观。那么这几条中仅剩下的家家有电灯就弥足珍贵了起来。王国军下定决心要快干好省地带领村民尽早告别马灯、油灯,用上电灯。立功心切的他等不及公社派专家来指导架线,就自以为是地任命木匠为架线技术顾问,带领村民们热火朝天地干了起来。王国军认为天下手艺是一家,万变不会离其宗,不管什么都是可以触类旁通的。文革中长期受到冲击打压的木匠,一朝印在手,就身先士卒地把令来行了。结果,手艺精湛的木匠用触电身亡来告诉王国军,术业是有专攻的,隔行是如隔山的。
好心办坏事的王国军,用极其隆重的葬礼及极其厚重的赔偿,打发了木匠父母的哭天喊天和木匠媳妇的抓挖打挠。
很多时候,死亡并不能算做是一个生命的结束。
半年后,老猴子的同行,一个叫马大六的村民赶早去挖水晶。当他路过老陵地时,发现有人正背着双手绕着木匠的坟头在锲而不舍地转圈,一副满怀心事的样子。他看见也就当没看见,秉持明哲保身的原则从旁边绕过。当他过去时,又觉得这个人格外的眼熟,就很眼贱地回头看了一眼,这时那人也恰巧在望着他。这一眼贱,马大六就体会到什么叫汗毛直竖了。那人正是死去已半年多的木匠。
此时此刻,马大六多么希望自己已老眼昏花,可事实上他正处男的每早都一柱擎天。
好的是,木匠似乎念于多年的乡邻情面,并没有如大戏里唱的那样龇牙咧嘴地吓唬他,而是一副可怜兮兮似有所求的样子。
“大六兄弟啊”木匠对他说。那声音真实地让马大六像寒霜浸裹的冬瓜,整整皮紧了一圈。
“……”马大六的嘴巴没有自由主义地宽松。
“你帮我看看家吧”木匠请求道“我父母老了,孩子还小,家里天天有人惦记着。”
“我,我……”马大六的嘴巴觉得人家有问,自己不答着实没有礼貌,就努力着暂时脱离一下群众。
“答应我吧,大六兄弟”木匠的语气听了让人心酸。
“木,木匠哥,我上有老,下有小的,实在,实在是帮不了你啊”马大六关键时刻还没有忘记“只能求鬼神,不应鬼神求”的民间忠告。
“你成家了?”木匠惊奇不已。
“啊,啊,以后会成的。”马大六也知道自己慌不择言了,忙忙地解释着,生怕一不留神惹恼了眼前这个不知是神还是鬼的木匠。
一个凄凄哀哀地请求,一个魂不守舍地拒绝,两下消磨起了时间。
马大六出来时,东方孤芳自赏的启明星已退居阁中,半个天空泛着弱不禁风地淡白。现下两人再客气推让一番,那天色就渐渐明朗硬实了起来。
“你到底帮不帮我看家?”木匠耐着性子走完先礼后兵的程序,一把跳上去掐住马大六的脖子,连拖带拉地把他按到自己的坟头上。
“不,不,救,救命”马大六露气风厢式地嘶听着。
这时,一阵噼叭的跑步声传来,刚回家没多久的李朝正在早锻五公里。木匠听到外人的声音,身形心有不甘地渐渐散去,马大六忙急急地爬了起来。
“你晚晚在老陵地睡的?”看见马大六在坟堆里,还从一座从坟头上爬起来,李朝正惊奇地问。
“叔啊,你再晚来一步,就看不到我了,呜呜”马大六现在才想起哭来。他哽咽连声地把事情给李朝正讲了一遍。
李朝正也知道民间有好多事说不清道不明,就像前几年大舅的“酒壶”,在部队里也有些稀奇古怪的说法,如“鬼墙”之类的。说归说,好多情况下其实什么也看不见,碰不到最好,碰到了就按章办事,还从来没有人碰到过有鼻子有眼和真人一般无二的鬼魂。现在看马大六说得唾沫横飞、眼泪乱流的样子,李朝正就很不以为然了起来,天下哪有这么多好事让他给碰上了?就认定他顶多是惊吓了一下,在胡说八道想搏取人一两声廉价的安慰。
没过多久,马大六把这事宣扬得人尽皆知,然而李朝正不是忙着相亲,就是忙着赚钱,很快就把这件事给忘得精光。
木匠用他的死,再借助王国军急功近利做错事怕被追究的心理,成功地给妻子留下了一笔不菲的财产。怀璧其罪,有不少人就打起寡妇的主意来了,正在无法无天年纪的张欢也是 青春就应该这样绽放 游戏测试:三国时期谁是你最好的兄弟!! 你不得不信的星座秘密